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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不伏枥的老马──叶文玲印象 返回课文

更新时间:2024-03-29 22:39:05

初识叶文玲,是因为她的小说《心香》。那落魄的画家,那美丽聪慧的哑女,那执着的爱,还有哑女那悲壮的死,震撼了我。一直来,我对国内外有成就的作家都崇拜不已。外国太远,我只能望洋兴叹,而国内的作家,我想有朝一日也许能见上一面。于是有两位女作家先后走进了我的梦乡,一位是《百合花》的作者茹志鹃,另一位就是叶文玲老师了。我是分别在两个梦境里看见她们的,好像在讲课,我和许多文学爱好者拥簇着,欢呼着,激动得要命……

叶文玲老师

叶文玲老师(方城徽摄)

随后好多年,我一直无缘与她们谋面。

1985年夏,我刚刚从工厂调入文联。一天,市委宣传部一个电话把我叫了去。于是我看到了从河南来的叶文玲。她印堂闪亮,皓齿崭齐,还有那稍稍有点塌的鼻梁,怎么看都有点像邓丽君。不过她的体态比邓丽君丰腴多了。也许是因为天气热,也许是因为胖,她那件白衬衣都叫汗湿透了,看起来并不是高不可攀,反倒是有些亲切和面熟。于是我把贾宝玉见了林黛玉的第一感觉改动了几个字:这位姐姐,我好像曾经见过的!

1996年4月20日,钱国丹和黄源老、叶文玲在绍兴参加《曲水流觞》笔会

叶老师此行的目的,是要到家乡的大陈岛去看看。是年元旦胡耀邦同志刚刚看望过大陈岛的垦荒者,所以去岛上采风的人不少。第二天,我们买好了船票就出发了,在大海无情的风浪中,我吐得眼泪鼻涕的,狼狈不堪,而叶老师却安安静静地坐着,面对波涛在思索什么。我想,这个女人不寻常,记得我们上次去大陈,连蔡未名这样的壮小伙都吐得天翻地覆,叶老师她怎么就这么稳如磐石呢?

干完了正事,大陈岛的朋友很诡秘地告诉我们:要安排我们出海去──当时大陈岛的石斑鱼正名扬四海,要出海去钓鱼,却要有点神通。一艘机帆船送到了大海中间的无名大礁石旁。我不知道有几位作家钓过石斑鱼,首先,这钓具就很特别:只有钓线没有钓竿,只有坠子没有浮标。我们往钓钩上挂上斩成段的黄鳝后,就顺着船舷把钓钩和尼龙线放进水里。线很长,卷线的轴子飞快地滚着,我们把线一直放到海底。然后双手握着钓线晃来晃去,那模样有点像海上舞红绸,扭秧歌,很好玩。晃啊晃的,一感觉到手上的重量了,就把钓线一把一把收上来。

钓石斑鱼是非常专业的渔活,对于外行人来说,则完全是碰运气了。船在晃荡,我的胃在翻腾,那感觉实在糟糕,我拼命忍着,把涌上来的食物和胃酸强咽下去。我一次次满怀希望地提起钓线,可钓钩上总是空空如也,这还不算,有几次鱼钩还被礁石挂住了,连陪同者都忙着来给我解困。

没料到的是,初来乍到的叶老师却第一个钓上了一条石斑鱼,大家都为她欢呼。她笑说这完全是撞上的运气,耐心一点,海龙王知道我们的诚心,不会厚此薄彼的。海龙王大概也听见了我们的话,果然,最后我也钓上一条“岩头老虎”,算是石斑鱼的远房亲戚。比叶老师的那条小多了。我想,这也许是个象征——以后我只能望叶老师项背?

几天的同室而居,抵足而眠,我对叶老师有了更多的了解,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。她是因为哥哥的错划右派被剥夺了上高中的权利,我是因为父亲的冤案遭受同样的待遇。她当过小学教师、农场职工、工厂工人;我被下放八年,代了一阵子课,后来当了14年的机械工人;我们都有三个孩子,她把孩子缚在背上蹬着自行车上班,成了城市的一道风景,我左手抱一个右手牵一个儿子匆匆赶路,生生地把自己弄成了胃下垂……

从那以后,我对她的作品特别关注,甚至连报纸上的小文章也不放过。我知道,家乡对少年、青年的叶文玲并不宽厚,成名后的叶老师却对家乡充满着深情厚谊。故乡的大事小事,她都热忱地关注着,故乡的一点点成就,她都会像自己得奖一样地欣喜不已。一江山的战役,漩门港的连通,大鹿岛的开发,新台州的建设;她用她的笔真诚吟诵,满怀激情地讴歌,字里行间充满着她对美的追求,对家乡日新月异的变化的喜悦。

1986年春,她调回浙江,九十年代初任省作协主席。那年我出版了第二本小说集,请她作序。我暗想她是个大忙人,可能应付一下也就罢了。待到我读了她寄过来的序文《一同追梦》,她的认真、她的热忱让我惊诧,她对作品的评价,和对后学者鼓励和肯定,让我非常感动。而后,台州文联为我召开作品讨论会,她带了一拨人赶到台州为我助阵。当时杭台高速还没动工,山高路险,特别难走,当她们一路颠簸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我面前,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。

虽然心里认定她可师可友,可我这人没心没肺,一年里少说也有四五次上省城,却从未想到要给她捎点什么东西。可是她呢,却总是诚挚看待故乡的文友,与我们格外亲近。每次开会或活动间隙,都热情地邀我们去她家作客,不是那种礼仪上的邀请,而是真心实意。我这人不喜欢作客,又怕打扰人家写作或休息,每每都婉拒了。有一次,终于架不住她的热情,我们四五个女作家嘻嘻哈哈推推搡搡地去了花园北村,我以为她家肯定有保姆或什么干家务的人,可是没有。她给我们剥了个大大的楚门文旦,然后把围裙一系,亲自掌勺,一会儿,就给我们弄了一桌可口的饭菜。

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,我经常听一些人叹息:自从干了什么职务以来,就没有时间创作了。可叶文玲身兼省文联副主席,省作协主席职务,又是好多届全国政协委员、人大代表,还有这个那个的头衔,想想忙都忙不过来。可她仿佛是一架开足马力的机器,风风火火,东奔西跑,什么都干得欢实,什么都没有拉下。也常听有人说这个那个作家,一把年纪了,江郎才尽了,可她却在年届天命之后,接连推出长篇小说《父母官》、《太阳的骄子》、《无梦谷》《秋瑾》等;《无梦谷》发表后,曾引起强烈反响,在获纽约国际文化艺术中心所颁的“中国文学创作杰出成就奖”后,再获浙江省优秀文艺作品奖;长篇历史小说《秋瑾》发表后,也是佳评如潮,香港明窗出版社即以《秋瑾之死》重新推出,1998年以《鉴湖女侠──秋瑾》为名由作家出版社一版再版。

2000年的长篇传记文学《敦煌守护神常书鸿》出版后,又引起很大反响。叶老师还创作过一些影视文学剧本:如《太阳的骄子》、《背上的桥》;后者曾获省“五个一工程”奖。她还将长篇传记《常书鸿》与人合作改编成电视剧《大鸿飞天》;2006年春天,我在台州的一家宾馆遇见了她和著名导演谢晋,原来,早年曾经钟情她的《心香》的谢导,这次又找上门来,请她将中篇小说《浪漫的黄昏》改编成电影,正在商量去选外景呢。

2006年5月22日浙江省第四届作家节,叶文玲在长屿硐天音乐厅赋诗:“温岭物华自娇妍,长屿洞景别有天。飞泉垂落似仙籁,点点滴滴在心田。”

感念影坛老帅的良苦用心,她带着年逾八十的谢导,奔波在故乡楚门镇──(即小说背景长塘镇。)他们访老村,穿深巷,踏勘了清港樟岙村,楚门东西村、东西老街,城关环西村、西青街,坎门钓艚等地,寻找她记忆中的河埠头,那小船穿梭的老桥流水,寻找着她梦牵魂牵的古戏台、石板街,还有那黑瓦、矮墙、疏窗、板门和村口那古老得像哲人的大樟树……?

叶文玲属马,她已经年过花甲、六十奔五的人了,应该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。说起来叶文玲家也确是人丁兴旺子孙满堂。有人说,什么叫幸福?幸福就是天伦之乐。叶文玲一提起她的四个孙辈,说起那些小淘气们的故事,喜悦之情溢于言表。可是,说归说,叶文玲并没有让可爱的小家伙们消磨她的斗志,她像一匹不知疲倦的骏马,在文坛上一路驰骋。

我以为,叶文玲的精力比年轻人还旺盛:她的成品速度是每年20多万字,她的书一本本地继续码着。“著作等身”对她来说来既不是遥远的童话,也不是夸张,而是指日可待。就这么忙碌,她还能腾出手来,对众多的文学爱好者投以关注的目光,对许多青年作家关爱有加。只要有作家们的作品讨论会邀约,她就马不停蹄地往哪里赶,我常常收到朋友们送的书,翻开一看,很多是叶老师作的序。写过序的人都知道,那化的时间和精力,远远超过了自身的写作。

前不久,我参加了在杭州举行的一个例会,会议结束后,大概叶老师觉得我已经从岗位“退下”,以后见面机会少,非要拉我去她家小住两天。说真的,本来她就忙得够呛,弄一个人在家里摆着,笃定是个不轻松的麻烦事。于是,我坚决拒绝。可是她又是劝说又是命令的,最后差不多把我“绑架”似的弄到家里。这次到她家,我既领略到“家常主妇”的叶文玲,又领教了“独断专行”的叶大姐。她给我倒荼递水,一会儿换茶叶,一会儿加蜂蜜;她给我铺床,非要换床单,非要换枕套,弄得自己气喘吁吁的,活像那个演小品的赵丽蓉。即便是家常饭,她也想变着法子烧出点拿手的菜肴。正餐完毕,又搬出一堆水果零食,还让老伴帮着又削皮又剥壳。我说,叶老师你别不安好心,妄想把我也喂得像你一样胖!

就在她的新家,我又一次访看了她的书房,看到她将我赠她的书与一些最要的好朋友的赠书“比邻而居”,作家书房的书籍排列,端端是其本人与作者亲情的晴雨表,这个细节的发现,令我感动,令我温暖……

这两天,我目睹了她的作息时间:清晨七点起床做饭,饭后八点直奔单位或者会场,中午回家匆匆吃饭后小睡片刻,然后又是工作或活动。晚饭后散步半小时,然后就在电脑上敲击键盘到午夜……

叶文玲老师为往来网题写的:“重要的是丰富心灵的网络。”

她是那样的忙,我却像个地道的娇客闲人无所事事。于是,本是友爱的相处却变起了冲突──那两天,她是想为我这个难得出国的人创造一次出访机会与各方联络。我因为此事没有一点把握,又怕给她也给别人添麻烦,就不好意思坚持。可是她非常执着,非要争取最后一线希望,要帮我把好事做好。她在书房里呼风唤雨向这个请示向那个探问。我在客厅百无聊赖,见她放下话筒,立马拿起客厅的电话和朋友聊天,还没有说上两句呢,她在书房里厉声喊:钱国丹,把电话搁下,马上有要紧的电话要打进来……我不解其意,嚷嚷道:下辈子都不住你家了,一点自由也没有!她在那边生气地大吼:没良心的,还不都是为了你?!

后来我才明白原委──情到深处,真是打是亲骂是爱,我们多像老小孩啊!

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自己出新书的事,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最近又出版了40余万字的《三生爱》。这个文讯,我是前不久才听北京的一位朋友说的──2006年的11月,中国作协隆重地为她开过了长篇小说《三生爱》的作品讨论会。

这匹不肯伏枥的老马啊!